扼住命运的咽喉--脑瘫女教师陈玫的自考历程

　“我希望将来会生活得很好，希望十年后跟同学坐在一起时他们不会看不起我，虽然定会有一些东西我赶不上他们，但起码也应该有一些东西我会远远超过他们。”——陈玫

　　陈玫，小脑瘫痪导致严重的行动障碍，与大学失之交臂却以顽强的毅力读完自考本科，口齿不清却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知名的家庭教师。

　　能在北京见到陈玫，是我没想到的事情。

　　那天，她独自坐了10多个小时的火车从大连赶到北京。在北京站认出她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感动了：身材瘦小、站立都有些摇晃的她正用颤动的左手发着短信。她抬起头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路上的行人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可陈玫依然挺着胸、走着自己的路。虽然，踮着的双脚稍许有些吃力，可她一路上却是谈笑风生。

　　我们在一家麦当劳坐了下来。

　　她很健谈，虽然有些口齿不清。“我经常自己在外面吃饭、逛街，而并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33岁的陈玫有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千万别把我想得那么可怜，我很快乐。”在她平静的讲述中，我走进了陈玫的故事：

　　书写困难，高考失利

　　陈玫出生时，脐带绕颈导致的脑瘫，给她带来了严重的行动障碍。三四岁还不能站立，妈妈就带着她在中山广场不断的练习。终于，五岁时，她能跌跌撞撞地走路了。小学一年级，留在她记忆里的一直是老师嫌弃的眼神。但在二年级，她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好老师。陈玫用不太好用的左手写字，笔迹是凌乱的，速度更不能奢望。听写生字时，老师经常站在她的旁边，边念新字，边把读过的旧字重复一遍。这样，小陈玫不仅能够写完所有的字，在老师认真仔细地辨认下，她还能得到好成绩。这培养了刚刚开始人生之路的小陈玫的自信心。后来，小陈玫还当了班干部，并经常被评为三好学生。升初中后，她在一次数学竞赛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让老师们刮目相看。初中三年，她一直稳居全班前两名。

　　初中升高中考试，书写障碍让她没能考上重点高中。通过三年普通高中的努力学习，平时成绩总是名列前茅的陈玫在高考时还是输给了书写障碍。

　　大专自考，步履维艰

　　1991年的下半年，是她人生中非常黯淡的一段日子。突然告别了紧张而又规律的学生生活，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她第一次感到迷茫。一个偶然的机会，她了解到可以通过不需要入学考试的自学考试获得大专学历，而且考试时间跨度比较长。“也许就是这一点打动了我，因为考试对我而言，无论多难我都不害怕，我怕的只是时间不够!”

　　陈玫学的是经济管理专业，第一次就报了四科，好心的老师劝她少报几科先试试看，可是她当时下定决心要用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抓住这个机会。

　　就这样她开始了自考生涯。当时她没有工作。每个星期除了固定去学习班，其余的时间都在图书馆度过。这期间她不但看自考教材，看英语，还开始看心理学方面的书。因为学心理学是她高中毕业时的一个梦想。

　　1992年四月她参加了四门课程的考试。“每次进考场前。我都心跳得厉害，从发下考卷，监考老师要求写姓名和考号时我就开始紧张。考场明文规定考生必须在答卷之前把名字和考号填写完毕，然后监考老师检查核对。每次填写这些内容时，我的紧张状态都会达到顶峰。因为虽然我尽可能控制，但还是会把八位数的考号写出规定的空格。而且我写字的动作及其夸张，(左手拿笔，右手可能要抓住桌子或凳子的边缘，帮助使劲)。当监考老师检查完别的考生的试卷时，他就可能一直站在我旁边看着我写字，那时我会更加无法控制自己。这就是脑瘫病人神经性痉挛的明显表现。每次遇到这种情形我都会大汗淋漓，手心渗出的汗水有时会浸湿考卷。每次正式开考前，我都要先经历一场写名字、写考号的战斗。”

　　“为了能够让自己平日的努力在试卷中尽可能的得到体现，为了让判卷老师能够最大可能地看懂所写的内容，我每写一个字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往眼看着时间渐渐地指向考试的终点，而我的试卷却还有大量自己有把握答对的题没有写。无奈之下我只能够用最精炼的语言把答案要点写出来，到最后可能连完整的句子都来不及写，而只能把一些关键词写上。我想告诉判卷的老师：我会，可是已经来不及写完整了——我还心存一线奢望，希望那个为我判卷的老师能够感觉到他所面对的这位考生的努力与无奈。”

　　如果说书写慢使她与会做的题目擦肩而过，那么书写不工整可能就是更致命的。她写完一张300字的稿纸需要四五十分钟。而对于第一次看她书写的人，要想全部辨认清楚这些字是有一定难度的。虽然她一直在练习写字，且每次考试前她都会特意拿出时间专门练习，但是一直收效甚微。

　　就是在这种常人无法想象的困难下，陈玫仅用三年时间就拿到专科毕业证书。为此她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十二门课程，她进了二十四次考场，而且有的学科考到第四次才通过。

　　“得知我专科全部课程都通过的那天晚上，是一个雨夜。毛毛雨和雾气笼罩着整个城市。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湿的，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兴奋还是伤感，但是冥冥中我已经感觉到自己征服命运的力量！”

　　“之后的生活也开始悄悄地发生着变化，我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立!可是三年来，我一直找不到工作。于是我选择了继续自考本科。并且做了五年规划，我希望能够用一些时间开始创业。然而这五年规划几乎变成了八年抗战! ”

　　“其实本科之所以考了这么长时间，一还是前面提到的书写障碍，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

　　学习工作，齐头并进

　　专科毕业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陈玫母亲的一个朋友希望陈玫给他上初三的女儿辅导英语。“其实当时我们都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可是没想到一个假期的辅导效果特别好，那个女孩子的英语成绩提高了三十八分。这样她又帮陈玫介绍她们班的同学，后来的事情似乎相当顺利，慕名前来的人越来越多。

　　每个家长第一次见到陈玫时，都会有或多或少的质疑：汉语都说不清楚的陈玫能教好孩子英语吗？但是补习效果常常令他们无话可说。

　　“用了什么样的教学方法让学生进步这样神速？又是怎样克服自己的发音问题？”这同样让我产生了很大的疑问。

　　“我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及劣势，将讲课的重点定在强化训练上。精讲语法使我的学生感觉英语并非像他们以前所想的那么难，而且扩充阅读量可以使学生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成绩的提高！至于发音，在必要的时候我会用录音带帮助学生练习，而且我会反复告诉他们如何用磁带提高听说能力！”陈玫相当专业的回答道。大眼睛中流露的自信让人感觉到职业女性的美丽。

　　陈玫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这应该是她取得如此优异成绩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每年的六月她都会异常的忙。由于找她补习的学生几乎都是中学毕业班的在读生。所以她帮学生补习英语的同时，还会帮助他们填报志愿。“我们经济学里有一个最基本、最重要的原理，叫做最小后悔值。学生报志愿时，我会告诉他这样报的最坏可能性是什么，以减小以后的后悔几率，达到最好的填报效果。”

　　在她做家教的第三年，一个英语114分的学生投到她的门下。经过陈玫大半年的努力，那个学生中考英语竟然取得了148分的好成绩，并进入大连的重点高中。三年后，在这个学生读高三时，英语成绩有所下降，学生家长又让陈玫给孩子辅导高三英语。这是陈玫没有尝试过的。在家长再三请求下，她终于答应试试看。“这一年，是我最辛苦的一年，所有的知识对我来说都是新的。周一到周五，我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最后他的高考英语得了120多分，大二那年四六级全过。”

　　她用心经营着这份自己所忠爱的事业，她的身体缺陷在工作中渐渐地被弱化了 ！

　　陈玫攻读本科课程和创业几乎是同步进行的。平时她每周会安排一定的时间看书。1997年和1998年两年间，正是她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当时她的英语辅导班正从一次一人班向一次多人班过渡。可能对工作投入太多了，那两年的自考她竟一门也没有过。但她依然坚持每次都报名，而且就连一月份的加考都不放过。“那段日子难熬极了，虽然每次考试前我都以极大的努力去准备，但考试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及格!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到过放弃，但最终还是咬着牙挺了过来。那时唯一属于我的财富就是:还有机会重考!”

　　2001年11月底的一个傍晚，陈玫接到一个沈阳长途，是教委金老师打来的。他告诉陈玫，最后一科及格了！“那一瞬间我一下子泪流成河。所有的委屈，无数的等待，都在那一瞬间山洪般地爆发了，我突然感觉自己是可以扼住命运的咽喉的！”

　　快乐自我，享受生活

　　“那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你走过这艰难的十年？”我忍不住问道。

　　“我希望将来会生活得很好，希望十年后跟同学坐在一起时他们不会看不起我。虽然定会有一些东西我赶不上他们，但起码也会有一些东西我能远远超过他们。”

　　“整个自考过程的收获是什么？”

　　“除了一纸学历，更重要的是我对生活态度的根本改变。在长期的积累和忍耐中，奇迹开始一步步向我走近。我有了自己的事业，而且我发现我可以做得比别人更好。我开始有了稳定的收入---这足以让我生活自立，并且去做很多我想做的事。我的生活是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的。这个过程使我相信：只有可相信的目标，才是可实现的目标!”

　　“我是很能接受现实的。人的一生一定要分清哪些东西是你可以掌控的，哪些是你没办法改变的。我的身体状况我只能去接受，我必须在这个前提下去做事情。如果我总想逾越这些没办法改变的东西，我会很郁闷。我不希望做一个整天盯着自己缺点的不开心的人。”

　　“有人也问过我，将来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我希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希望能赚到钱，希望有时间去花我赚到的钱。我希望我一路走来一直都是在享受生活。”

　　谈到以后的打算，她说，如果可能，她会去读一个知名学校的教育学在职研究生。不是为了那纸学历，只是想将自己的本行做得更深入一些……

　　现在的陈玫过得很快乐，也很充实。

　　周一：休息，洗桑拿、美容、逛街

　　周二：去看父母

　　周三、周四，周五：全心备课，看书，学习

　　周六周日：给50位学生上课

　　这就是陈玫的一周。

　　每年的陈玫总是会照一套艺术照，来纪念曾经流逝的岁月。

　　四个多小时的谈话结束了。

　　这次采访，说成是一节生动深刻的哲学课，或许更为贴切。

　　很庆幸，能够结识陈玫。(文：杨暖)